台最大豪门家族传人曾将全部身家押向大陆

来源: 来源: 华商韬略 发布时间:2017年02月13日


    农历春节前,前台泥集团董事长辜成允在参加婚宴时不慎摔倒,由3楼跌至2楼半的平台,当场失去意识,终因伤重不治而与世长辞。

    这起不幸事件不仅令“辜家”再入风雨飘摇的境地,也在接班人问题上留下了大悬念。

    “第一世家”

    辜成允的家族——鹿港辜家,被称为台湾第一世家,在岛内家喻户晓。近代以来,其家族成员不但在各自领域是泰山北斗级的人物,即使放大到整个中华民族的近代史上,也是熠熠生辉的角色。

    他的曾祖父辜鸿铭,是满清时的国学大家,他将“四书”中的三部——《论语》、《中庸》、《大学》翻译成英文,被称为“融汇东西方”第一人。当时西方人盛传一句话:到中国,可以不看三大殿,不可不看辜鸿铭。

    他的外曾祖父严复,是清末中国资产阶级启蒙者之一。他翻译《天演论》,创办《国闻报》,将京师大学堂更名为北京大学,亲任首任校长。此外,严复还发起成立了复旦大学。

    辜成允的父亲辜振甫,则是蒋介石最欣赏的年轻人,他与台湾另一大世家板桥林家结亲,娶了宋美龄手把手带出来的得意门生严倬云为妻。

    辜振甫是台湾头衔最多、最具影响力的企业家之一,对台湾经济起飞居功至伟。他创办的和信集团,跨足制造、金融、传媒、航运等领域,80年代企业资产便达350亿美元,是彼时台湾第一企业。

    而辜振甫更为大陆所熟知的身份,是他作为海基会首届会长,促成了“九二共识”、开展“汪辜会谈”,改写了两岸30多年对立的历史。有评论称,没有辜振甫,就没有海峡两岸的今天,大陆年轻人甚至听不上周杰伦的演唱会。

    纵横捭阖于政商两届的辜振甫,将辜家带到了台湾最显赫的位置,其家族一度被誉为台湾“第一世家”。

    作为披着金缕衣出生的辜家二公子,未经世事,辜成允就见过台湾各路达官显贵,听过“冬皇”孟小冬的戏,“见证”过百亿台币的大生意。

    意外接班 辜氏分家

    虽然旁人艳羡不已,但辜成允一度与自己的身份紧张对立,因为“别人看到我想起的永远是父亲,而不是我”。

    这是巨富二代的“普遍待遇”。父辈的成就太高,光环将他们裹得严严实实。置身其中,干得好,是理所当然;干得不好,是纨绔无能。至于个人能力,在舆论看来并不重要。

    辜成允曾试图走出父亲的影子。赴美读书时,他勤工俭学,扫过厕所、当过厨子,后又“隐姓埋名”,进入一家台湾企业打工。

    但羽翼未丰的他终究“胳臂拧不过大腿”,1982年,28岁的辜成允应家族要求加入台泥公司,从最基层的岗位做起。

    他用10年时间坐到了公司总经理的位置,38岁那年,辜成允第一次和父亲坐在同一个会议室里,迎接满桌老臣的审视。他从未忘记当时的感觉:紧张到汗如出浆,打湿了衬衫、又弄脏了西服。

    在台泥总经理的位子上,辜成允谨小慎微,稳中求进,取得了不俗的成绩。但在外界眼里,他的关注度寥寥。

    辜家庞大的事业群里,台泥只是一份子。彼时家族内外“钦定”的接班人是大哥辜启允,辜成允只被要求做好台泥“即可”。

    然而,豪门之路并非一帆风顺。新世纪初,百年辜家风雨飘摇。

    2001年2月,大哥辜启允被查罹患胆管癌,于10个月后病逝。

    辜启允在世时已经接手了家族部分产业,他锐意十足,长期发展以互联网为核心的新产业,回报颇丰。但是全球互联网泡沫破裂时,这些曾经备受赞誉的投资,成了烂摊子,集团欠下几百亿的债务,负债比一度高达50%。

    当时,家族和信集团的业务涵盖电力、环保、金融、物流、化工、电信、有线电视等领域。伴随台湾经济放缓、行业充分竞争,家族传统产业的利润大幅下降,投入大笔资金进入的电信、有线电视等新市场,也没有产生预期的盈利。伴随着辜启允病逝,家族财政陷入困境的消息,被台湾媒体大篇幅报道。

    长子逝世、财务危机,高高在上的辜家“变了天”,内部人心惶惶、争议不断,外部谣言满天飞。

    不得已,父亲辜振甫决定靠分家“堵住”非议。他将集团最赚钱、规模最大的以中信金融为核心的金融资产分给了侄子辜濂松,把台泥、中橡等工业资产交给了辜成允。

    分家不久后,心力交瘁的辜振甫多次病倒,遂往美国就医。家中的一切,落在了辜成允的身上。

    47岁的辜成允迎来意外“接班”,此前,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台泥的主人。这家台湾第一家上市公司,是父亲辜振甫创下百亿美元的起点,也是家族大大小小的企业中,辜成允最熟悉的一个。

    但父亲从没有他和说过“接班”的事情,多年来,他的同事、上司都是职业经理人,他们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。辜成允决策有误时,往往会受到更严厉的批评。

    内忧外患间,辜成允没时间缓冲,他决心彻底改变台泥。从基层一路走来,辜成允很清楚台泥的症结:安于现状、人浮于事,企业上下管理僵化、效率低下,守不住优势,迈不开步子。

    2001年,台泥仍旧占据台湾超过50%的市场份额,但是毛利率仅2.1%,创下历史新低,濒临亏损的边缘。一旦这一核心产业出现亏损,其他关联企业很有可能一并崩塌。

    压力不仅来自财务报表。台泥不是辜家的私人产业,董事会有其他五大家族的势力,也有新兴财团,各大家族的股权相差不大。辜家能掌权,关键在于辜振甫的个人魅力与广泛的人脉关系,如今换了辜成允,别人还会将经营权拱手相让吗?

    不指望赚大钱,辜成允唯一的信念,就是辜家不能垮在自己手里。

    全部身家押向大陆

    很快,辜成允拿了一份管理层改革计划书放在父亲面前,希望提高效率、削减成本。辜振甫看了很高兴,但随即眉头紧锁,沉默半响后,他摆摆手说:“台湾经济那么差(当年为历史最差一年),如果裁人,他们去哪里找工作,怎么生活?”辜成允无言,他也知道,在台湾,“辜”所代表的责任,绝不只是做好一家企业。

    妥协后,辜成允在另一点改革上却无比坚持,他要忘掉台湾的优势,去大陆竞争。2001年,辜成允一口气签下了在华南地区投资5座工厂的协议。

    这是他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年,决定押宝大陆后,他的周围全是反对和叫骂,因为产业外移势必引发利益调整并分散管理权力。企业老臣说:“别说大陆的本土企业,台湾的工业都过去10年了,现在去汤都喝不到,糊涂。”

    台湾的水泥同业也说:辜成允疯了!按照常理,台资企业都是等一座新工厂赚钱,再建下一个工厂。5座工厂一块建,闻所未闻。而且,刚刚分家、巨债压身的台泥,拿什么建那5座工厂?

    但辜成允知道:守业台湾是一条死路,去大陆才有新生的希望,去得晚了,更要加大力度、迈开步子。为了落实大陆业务,他壮士断腕,出售家族旗下的和信电讯,获得119亿元新台币现金。

    外面说他是“卖祖产,不孝”,但他说让台泥就此沉沦,才是最大的“不孝”。卖掉和信电讯后,他用这笔钱落实了台泥位于福建福州年产150万吨水泥研磨厂及25000吨级码头的项目。

    在此过程中,一向体面、儒雅的辜成允,变了个人。他经常拍桌子、摔东西,多次流着眼泪和老臣们交心。

    艰难前行间,2003年,台泥投资25亿元人民币的广东英德水泥生产基地开工,一个厂的总产量和台泥在台湾的总产量相当,约1000万吨。随后两年,台泥福建福州研磨基地和码头、广西贵港900万吨熟料生产线等项目陆续展开。

    到2005年底,台泥在大陆的水泥产量和效益双双超过早它10年到大陆的台资同行,挤进大陆水泥行业综合实力前三强,在华南地区位列第一。

    在大陆,辜成允不再是台湾的“世子”,只是个迟到的晚辈。他说:来晚了,就该“道歉”并且融入。他改变了“台泥的一切”,从品牌名、标识,到工厂布局、建造方式,再到执行标准。因为,要“像大陆人一样思考,像大陆人一样办事,像大陆人一样竞争。”

    因此,台泥成了大陆第一家100%使用大陆制造设备的外资企业,是唯一一家严格按照大陆水泥行业指导进行生产的非大陆企业,也是唯一一家被大陆水泥生产商视为大陆企业的非大陆水泥企业。

    如今,在所有外资水泥企业被边缘化的情况下,台泥在大陆超过一半的省份都能拿到行业前三名的成绩。2015年,台泥的规模已经是辜成允接手时的7.5倍,股价是当时的3.5倍,市场和品牌已经遍布世界。

    辜成允“赌上一切去大陆”的战略,如今再无非议。在源源不断的利润支撑上,辜家终结了风雨,维系了台湾大家族的声望和地位。

    辜家的远见与格局

    辜成允“赌上一切”来大陆,很大程度是因为父亲辜振甫。其印象里,父亲一向风淡云轻,很少为生意变脸,他的喜怒哀乐,往往与两岸形势挂钩。

    晚年时,辜振甫常常发脾气,觉得“被利用了”。那时候,台湾当局“蒸发”“九二共识”,陈水扁一边挽留辜振甫,借助其威望,一边发表“台独”言论,破坏两岸关系。

    每当言论“过火”遭来骂名,辜振甫都会被拿出来作挡箭牌。如此境遇,辜振甫忍辱负重十几年,苦等第三次“汪辜会谈”,但终究是没有盼来。

    “父亲非常期盼第三次会谈能够在台北举行,为此做了大量准备工作。”辜成允回忆说。

    辜振甫在台泥总部的15楼修建了一个宴会厅,说等汪先生来了,在这里请他吃饭,安静,没人打扰。“他做了很多努力,但没有成功,这是我见过的,唯一能影响父亲情绪的事情。”

    2005年1月,辜振甫病危,已经不能说话,只能写字。他的手一直颤抖,写句话要半天,歪扭很难辨认。临终前,辜振甫示意要纸笔。子女以为他要交代家里的事情,结果他颤巍巍写了两行字:关心台湾,关心两岸。

    那个瞬间,辜成允发现,他还是没能理解自己追赶了半辈子的父亲,他说父亲是伟大的哲学家、思想家,他的气度、远见超越了那个时代。“他是诸葛孔明,我是他帐前的小兵。”

    “做一点不那么铜臭的事情”

    辜家的格局不止体现于两岸关系。辜成允说,父亲一直告诫他:不要觉得财富是应得的,只有不把自己当成世家,通过学习延续成功,通过节省累积财富,家族才能够传承。

    因此,辜成允的花钱方式和别人不太一样。2014年,他的资产达104亿人民币,位列台湾地区第22位。但是一众“富二代”豪车美女,却没听闻他传出什么桃色新闻。他说,自己身边的朋友,大多是“呆呆”的科学家,业余时间,他和这些朋友待在一起的时间最多,钱也多半花在了科研领域。

    上世纪90年代,辜成允在美国“游荡”期间,认识了华人医药专家陈垣嵩。后者给他讲了个故事:一个2岁大的黑人小孩不幸得了庞贝氏病——一种基因缺陷疾病。这种病可以用药物治疗,但因发病率低,没有哪家医药公司愿意投钱研制。

    小孩所在社区筹了一笔钱,给他做手术,但等待的时间太长,钱齐了,孩子也去世了。陈垣嵩下决心研发这种药物,拯救这个群体,可他没有足够的研发资金。

    辜成允听后二话没说,当即投了一笔钱。随后的几年里,他又不断增加投资。“将心比心,第一笔钱纯粹是希望为救助该群体尽一份力,没有任何条件的放进去。”他说。

    几年后,新药Myozyme研发成功,获得欧盟医药管理局(EMEA)和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(FDA)批准上市。当初“只觉得有意义的事”,成了辜成允的第一桶金。作为新药的专利持有人之一,这笔投资已经给他来了数亿美元的回报。

    这笔投资,还成就了一部好莱坞电影——《良医妙药》,片中哈里森-福特的故事,就是源自于此。

    这之后,辜成允结交的科学家越来越多,他说自己和这些朋友有一点很像:都喜欢“做不靠谱”的事情。

    “不靠谱”之一,是辜成允投了30亿新台币,搞了个“诺亚方舟”。

    他拿出台湾南部屏东县的土地,支持台湾清华大学分子与细胞生物研究所教授李家维,建设植物保种中心,保存来自世界各地的植物,尤其是濒临灭绝的或者未被发现的种类。

    这座以母亲“辜严倬云”命名的方舟,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植物保种中心,也是世界各地的植物研究者,最常造访的地方。

    中心不挣钱,相反,还需要持续投钱。对此,辜成允说:“我就是想做一点不那么铜臭的事情。”

    意外辞世 接班成疑

    10年间,辜成允将辜振甫直系继承的产业领入正轨并逐步壮大,集团旗下拥有包括台泥、中橡与信昌化,以及在香港上市的台泥国际等近20家子公司。

    在此基础上,辜成允还有更大的“野心”,他计划将台泥的产能做到世界第一梯队,未来更要竞争“全球最大”。

    但一切随着一起意外事故戛然而止。1月21日,辜成允在出席友人婚宴时于楼梯摔伤,2天后辞世,享年62岁。

    辜成允的离世给百年辜家带来了沉重的阴影,而在此之前,整个家族已经饱受挑战。

    2006年前后,辜濂松(辜振甫侄儿)一系的继承人辜仲谅,因卷入陈水扁贪腐案而避居海外,后又曝出感情问题,辜家因此饱受非议。

    2016年,由辜振甫与辜濂松创办、总资产超1.4万亿新台币的中信金又陷入股权争夺大战,企业的掌控权至今仍在明争暗夺之中。(辜家VS尹衍梁,详情点击阅读《初三还写不全英文字母的他,要打8万亿商战,拉天字号家族下马?》)

    辜成允辞世后,十多年间“风平浪静”的辜振甫一系再起波澜。为了应对变局,台泥董事会紧急推选了辜成允的妹婿张安平代理其职位,希望将影响降至最低。

    但风险依旧存在。辜成允掌控台泥期间独挑大梁,凡事事必躬亲,他不仅身兼董事长及总经理,还一统所有关联企业。台泥如此规模的集团,甚至没有设立财务长职务,因为辜成允习惯运营、财务、管理一手掌握。如是大权全部“移交”,给台泥带来的影响可想而知。

    辜成允从未刻意培养接班人。他育有一子一女,儿子今年30出头,早先出国攻读硕士,后留在国外工作,女儿同样从未工作于台泥集团。

    因此,辜成允刚逝世,岛内媒体便就接班问题展开热议。再又一次“紧急接班”后,新的舵手能否继承辜成允的遗志,将台泥带向世界第一梯队,令“第一世家”重现荣光?